第一次跟程飛交鋒，至少在心理上有種大獲全勝的感覺，揚眉吐氣，大快人心，我真想仰天大笑幾聲。狗日的，被人玩弄了這麽長時間，心理上總算找到點平衡。

從今天程飛的高姿態來看，他很希望對我行成碾壓之勢，用他的功成名就襯托出我的渺小卑微。可是岳母和唐柔並沒有給他找到這種感覺，因為這些並不是唐家人看重的。唐家在南華當地也算是名門望族，祖上就有人當官，出過進士，看多了人生的起起落落，一時的成功並不能說明說明，他們更希望自己培養出幾個傑出人才，而不需要用別人的成功來襯托自己。

所以程飛混得好也罷，壞也罷，其實對唐家都沒有多大的意義，岳母那麽多學生，出類拔萃的絕不在少數，一個程飛算什麽。可程飛自己卻偏偏沒意識到這個問題，習慣性認為自己只要功成名就，唐家就會高看他一眼。可是他成功不成功，跟唐家有個屁關系，岳父岳母還沒利令智昏到逼迫女兒離婚改嫁的程度。

從希爾頓酒店出來，我打算攔一輛車去公司上班，路過停車場卻看到唐柔的車還停在那裏。我以為她們娘倆都走了，沒想到還在這裏等著我，邁步走到車門口，伸手敲了敲車窗。

“咦，你們怎麽還沒走？”唐柔搖下車窗後我狐疑地問道。

唐柔道：“上車，媽媽還有話跟你說。”

怎麽這麽多事啊，丈母娘這次來氣勢洶洶，不光是要找程飛興師問罪，看這樣子也沒打算饒過我。

我硬著頭皮坐進副駕駛，唐柔發動車，一路往我們公司方向開去。

“媽，有什麽話你盡管說吧。”我坐進車裏後丈母娘半天沒說話，而是看著車窗外沈思，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。

岳母從沈思中回過神來，說道：“你跟程飛單獨聊了些什麽？”

“嗨，瞎聊唄。他不是唐柔的學長嘛，知道很多唐柔學生時代的事情，我就跟他打聽打聽，他們上學時有什麽趣事。”我打馬虎眼說道，我和程飛的對話可以說給唐柔聽，但是並不希望岳母知道太多。

岳母淡淡地笑了笑，說道：“沒想到你還有這個閑情逸致。其實我也好幾年沒見過程飛了，你們結婚那年過年他到家裏來過一次，那次之後再沒有見過面。但這次見到程飛，我發現他和以前不太一樣了，身上少了很多淳樸的東西，多了些世俗和功利，他的自信更像是做出來給人看的，這點我很不喜歡。

我始終覺得，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，一個人再怎麽改變，再適應社會，本心都不能丟。可是生活殘酷，很多人走著走著，就把自己給弄丟了，要麽得意忘形，要麽落魄抱怨。慢慢的，很多人和事，就這麽物是人非了。”

我想了想說道：“其實我覺得程飛根本沒變過，是你觀察他的視角不一樣了。也許以前他沒有這麽成功，一直掩飾偽裝，沒有機會表現出來罷了。可如今他是上市公司的總裁助理兼分公司老總，也算是一方諸侯，功成名就，還是唐柔的上司，掌握著唐柔的生死大權，所以他就原形必現了，起碼在心理上可以跟你們平起平坐，甚至帶有俯視的姿態來看待你們。

他的成就需要你們這些故鄉人來承認，這也是他多年來機關算盡，如此努力證明自己的動力所在。你們認可他的成就，他的虛榮心和成就感就能最大限度得到滿足，你們不認可，他的成就感就要大打折扣了。”

“你這麽分析倒也有幾分道理，比我看得還要透徹，這說明你這些年長進也很快，我很欣慰。”岳母點點頭說道。

我苦笑道：“不是我長進了，而是我本身就是男人，自然比你們更了解男人的心理。剛才我和程飛簡單多聊了幾句，發現他特別在意你們對他的看法，對你這位恩師，他還是很尊重的。”

“尊重我？哈哈……”岳母冷笑道：“這孩子心眼長偏了，也許他的確很在意我們對他的看法，但這不是尊重，而是妒忌。通過打擊唐柔，證明他有能力，唐家又如何，照樣能被他玩弄於股掌。這些年我第一次看走眼的學生就是這小子，心底不幹凈，做什麽都不會幹凈。方言，我問你，你是不是也是這種心理？原本我對你寄予厚望，我不希望第二次看走眼。”

我嚇了一跳，連忙解釋道：“媽，我不明白你怎麽會突然這麽問，是我做錯什麽了嗎？”

“你做沒做錯什麽我不知道，但是我今天才明白了一個道理，我們對你越好，你是不是心理壓力就越大，逆反心理就越強？你渴望證明自己，可是沒有外力的幫助，成功又談何容易，但是如果這股外力是我們給你的，會傷到你的自尊心，我沒說錯吧？”岳母這番話也是誅心之論，然而卻像一把刀一樣刺入我的骨肉。

沒錯，人就是這麽一個賤東西，每個人都渴望成功，但是成功是沒有捷徑的，人人都希望是靠自己的努力取得非凡成就，可是這裏面需要付出的代價卻沒幾個人能承受得了，何況這裏面還有很大的時運成分。借助外力無疑是走了一條捷徑，但是當一個人成功之後，最忌憚的就是怕別人說自己是靠誰誰誰成功，而不是靠自己努力。

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，如果否認，那就是說我能力很強，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；如果承認，那岳母又該怎麽想呢？找了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嗎？

“怎麽了，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？”岳母再次追問道。

我苦笑著說道：“媽，其實我沒程飛那樣的野心，對成功沒那麽渴望，我只是想踏踏實實過自己的小日子。雖然每個人都渴望成功，但不見得人人都能成功，所謂的成功每個人的理解也不同。對有些人來說，事業上獲得巨大成就，在深圳這樣的地方起碼年薪百萬以上才算中產階層，可對有些人來說，家庭和睦幸福也是成功，就看個人的訴求是什麽了。”

岳母道：“你要這麽想也無可厚非，但是想要家庭和睦幸福，沒有足夠的物質基礎也是不行的。以前我和你爸對你沒提要求，每個月賺多少錢，但是你們現在面臨要生孩子的問題，就不得不對你提要求了。按照你現在的年齡和工作年限，每個月拿回來起碼一萬以上的家用是必要的，你沒意見吧？”

“沒意見沒意見，我剛提了工資，現在月薪是一萬二，再加上一些提成和年底獎金，一年賺二十萬是很輕松的。”我連忙說道。

“哦。”岳母輕輕點點頭，略顯欣慰地說道：“你這麽想我就放心了。錢是很俗氣的東西，但是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，你也別嫌我俗氣，過日子的柴米油鹽醬醋茶，哪樣不是錢買來的呢。”

我說：“我知道的，談錢怎麽會俗氣呢，賺錢本來就應該是男人的事，以前是我太不思進取了，以後不會了。”

這時候車子也開到了我們公司樓下，我跟岳母告別後從車裏下來，走進寫字樓，坐電梯上樓。坐進電梯裏，我長松了一口氣，今天總算暫且把這個精明的老太太給糊弄過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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